众人期盼的武大86级学子入校30周年聚会庆典已经进入倒计时。作为此次庆典的重要内容之一,86英文何纵油画展也将于10月1日至4日在武大万林博物馆开展,届时欢迎同学们前往观展。今天,就让我们提前走进何纵的世界,看看这位从珞珈山走出的画家如何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如何用色彩徜徉于内心的诗酒田园。
●何纵油画
●周建亚黄山脚下访何纵何纵其人其事(代前言)老默(法学86)30年前,武大首届金秋艺术节晚会,一男生跳起霹雳舞,月球漫步,玻璃攀爬,木偶行走、贴地翻转,还有些不知道什么的场景,用肢体动作有节奏地演绎出来,从容优雅,引发一阵阵掌声和喧嚣声,掀起一波高潮。从此,记住了这个人物,英文系86级何纵。珞珈山四年,何纵的传奇故事时时从好友魏劲松的嘴传入我耳,何纵几个抱着吉他在樱园女生宿舍楼下唱歌,何纵提个画架去各园写生,何纵想退学,等等,当时认为这只是青春期男生的荷尔蒙反应和80年代青年追潮及叛逆心理的表现,不羁行为不足挂齿。直到某天,传来一件惊天的大事,我被震慑而后被征服。何纵割包皮了!此事本普通平常,可是在80年代,却是稀奇古怪的事,割包皮的人少之又少,更稀奇古怪的,他在宿舍自己亲自动手割下了自己的包皮!什么心理动机完成此等壮举?多大勇气才能下手?太佩服了,我一定要见他!后来因为一些社会活动的影响,直到离开珞珈山浪迹天涯,终究没有机会见到何纵。时间流逝,渐渐忘却大学时的某些人和事,虽回过几次,睹物思过人,但这个英文系的稀有男生,却是没有回到我的记忆中。何纵再次进入我的视线,已是毕业26年后的今年。听闻何纵在黄山某“山里”画画,我并无惊讶,当尘封的记忆被骤然唤醒,反而觉得是他的必然,脑海里同时勾勒出一幅画面:青山小涧,花香幽院,木楼廊亭,或挥毫作画,或月下抚琴,或三两朋友,对酒当歌,快哉啊,何纵。8月12日,进山探纵,默终握纵手继而拥抱,遂圆30年心愿。英才天纵——黄山脚下访何纵周建亚(发行86)近来与校友的互动多了不少。8月跟校友就有个徽州之约。临行前,老默嘱我提前一天走,留出时间去黄山脚下探访何纵,并要我写一篇专访。写作非我所长,所以毫不羞愧地一口回绝。但何纵,却是我从未谋面却多次听闻趣闻轶事,非常想一睹真容的朋友,遂欣然同往。立秋已经5天了,但还是酷热难当,秋老虎真是了得。老默和我由长沙出发,经江西而黄山而泾县,走完了高速、国道、县道,还走了很长一段仅容一车通行的村道之后,林志玲那嗲嗲的语音终于提示目的地已到,结束了导航。推开车门,土路似乎已到尽头。脚下是一条窄窄的铺着砾石的乡野小径,小径两旁,一边种着黄豆,另一边是芝麻。几十米外,小径尽头,是一扇有一些徽州民居元素的朴素得让人惊讶的院门。小院三面环山,知了在林中没完没了的叫着。屋子依坡而建,地势略高,朝向院门的这一面视野开阔,大片农田一直铺陈到远处。这里就是何纵的“山里”,是何纵的小院。奔波多公里,只为探访你呵何纵,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呀?名不见经传,你落魄吗?失意吗?迂腐吗?偏执吗?虚伪吗?矫情吗?我突然有些情怯,脚步迟疑。院门里几只狗已经向主人通报了有客到访,我听得出都是些虚张声势的家伙。推开虚掩的院门,果然是四只小狗候在门后边。一只黑色的泰迪,一只哈巴狗,还有两只串串。小可怜儿泰迪,犬类中智商排名一二的宠物狗,万千宠爱养尊处优需要时时修剪毛发打理得漂漂亮亮依偎在主人怀抱里的小宝贝儿,在这院子里显然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娇宠,毛毛完全遮住了眼睛,都分不出头尾了。好在,它还有三个小伙伴,而且绝对自由。院子空地上随意地栽着一些果树。一方池子里养着睡莲,有几朵花应是今天才开的。角角落落里有一丛丛一簇簇指甲花,旅人蕉,木槿,夜来香,还有一些过了花期或还没到花期的绣球,百合,菊花。地上爬着南瓜藤蔓,围墙边有几株高大的板栗树,此刻已经刺球结满枝头。后院边上有两口水井,在通往水井的小径旁,三只小奶猫躲在指甲花丛底下,警惕地望着我,并不逃匿。主人站在高处的屋檐下,面带微笑迎了上来。平头,黑框眼镜,长袖衬衣,长裤,皮鞋,身材挺拔,爽朗洒脱,并不文弱。看得出对我们的来访很郑重,心情很愉悦,气度很从容,给人感觉恰到好处得轻松舒适。原有的疑虑烟消云散。空调应该是早就开着的,进门后暑热顿消,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道。窗子不大,窗外草木葱茏,像挂在墙上的绿色的画。木门上挂着一本扯历。墙上挂着主人的画作,每间房子里都随意地放着一些书,墙角立着一把吉他,屋里略显凌乱但处处洁净,起居室一方木桌边的几把椅子都是不同式样的,给客人泡茶的杯子也不是一套的。这屋里的装修,陈设,物品,一切一切,都轻松随意毫无拘束毫无压力地存在着。很有意思。在方桌旁坐定,很快就切换到神聊模式。何纵背对窗户坐着,窗台上放着《里尔克精选集》,《英汉字典》和几本小书。透过窗户望出去,正午的阳光在草木的叶子上闪烁着跳跃着白色耀眼的光芒。轻松随意的氛围中,我们的神聊随性展开,一如窗外姿意伸展的阳光。"29岁我就住到这里了。当时交通不便,很多时候要靠两条腿走的,我在这一带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寻访,最终选定了这里。""为什么要选择这种相当于与世隔绝的生活呢?是受到什么打击了吗?”"不不。我8岁学画画,14岁的时候跟小伙伴玩耍,不小心被弹弓伤了一只眼,迫不得已改学英文。这才与你们有珞珈之缘。但我入校后第二年,美术专业就取消对视力的限制了。我当时就想退学,经师长竭力劝阻,好歹念完。从武大出来,我在中央美术学院插班学习,力图恢复基本功力。在京城声色犬马几年之后,我感到必须彻底退出来,专注于我热爱的油画创作,那要退,就不如彻底退吧,所以就选择了这里。”“离弃都市红尘,初入山,是藏了巨大的恐惧和疑虑的,对现实。但那个年纪才能有的坚决而盲目的信仰决定了一切。入山不久接北京约稿译‘西方密学大全’(因涉所谓迷信至今扣存不得发)。翻开巨蟹座,论其性情仅一语:此星座之人当其漫步于田间地头时最快慰,且不远处有水最佳。彼时我初来山里,劈陋居于荒丛,满目青山田野,门前百米外是此地唯一的河流名孤峰河,汇青弋江入长江。连西方的巫师都在暗中帮着敲打我的决心,好吧,就这里了,让我专心磨我人生的剑。”“走,上去看看我的宝贝。”二楼堆满了画作。全是油画。我不专业,但直觉这些画都在说话,在表达。有一幅画,画着一个好像是肌肉松弛了的慈祥的老妇人的脸谱,一根松柏枝,还有一些蔬菜食物,画中有怀想,有依恋,果然,何纵说,这是他想念奶奶时作的画。"唉,可惜了。早些年,有几位国外私人藏家因为喜欢我的画,专程跑到这乡下,我当时头脑一热,让他们拿走好几幅我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现在想起来还心疼。”"为何选择学英语而不是别的专业呢?""学好英语,有助于我理解西方的艺术、哲学经典。我读一手的总比别人贩卖的二手货要强的多啊。很多人翻译的东西不如我。你可以去比较一下不同版本的《安妮日记》,真的,他们都不如我的。"语气没有一丝张狂和得意,仅仅是陈述一种事实。"而且现在英语还是我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工具。我每周有两天教小朋友英语。""说说武大对你的影响吧。""武大四年游历是我重要的一环,比如监利之行,毛市镇玉市村,图院黄明儒老家。一个雨夜,一行由武汉一路奔去,点点都是鲜亮的颜色。乡间大车两旁高瘦的白杨,傍晚赶至桥边,雨间隙河上的浮藻与倒映的猩红的晚霞,泥泞的笑声透着少年湿衣里的身体,大堤,马灯指引的摆渡,油灯下热腾腾的大灶旁始终隔着我们一点距离的他三个弟妹涩涩的亮闪闪的眼珠子……最后是第二天清晨的苎麻地。雨后的雾乳一样笼在辽阔的暗绿色的田野上,其间偶尔露出女子白底红花的背,没下去又露出来,我愣住了,一直偷偷地在看。那墨绿的植物是苎麻,好粗壮的杆子,好大的叶子,泛着湿漉漉的苦苦的香。很久后我还在想,我为什么一定要记得它们,慢慢才有所知。青春的这般游历起着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承我汨罗的前,启我皖南的后。那猩红的晚霞是最美的逝去,那苎麻地的清晨里孕育着无尽的美和忧伤,为我然后的情与思定了大致的范围和颜色……‘在这凋蔽的园中,随处是廉价的野游,贫贱的珍馐……’。我走陡峭的悬崖只为见那最壮丽的晚霞,闻着苦苦的花香,我愿继续在晨雾里挥锄。”"怎么安排你每天的生活?孤独吗?""我很会独处。很享受孤独。我每天起床后都会坐在这里看一会儿书,但看书就跟诗歌中的比兴手法一样,就跟中药里的药引子一样,是引发我思考的一个过程。常常,我看一会儿书,就会把书抛开一边,开始记下我的思考。""我的世界完全对你敞开。"何纵笑着拿来他的一本札记。翻开一页:“年8月4日凌晨2:55。洗完衣服,晾衣时,小猫在楼梯上冲我低低地叫,饿了,我也饿了……我听到知了还有少数在黑暗里叫;洗澡花在院灯的光里冷紫冷紫地开着,它们的香气也冷紫冷紫的,似隐密的爱情,低徊的情欲,漫散在湿漉漉的夜气里,又往坡上去,熏着舍不得睡的知了,让它们不因即临的跟大地的永别而那么难过吧。秋将至,它们都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曾像它们一样好好地活过,背着阳光冷冷地香过,在滚烫的高处玩命地叫过……我都不好意思去死。”一段段文字中间经常会有他随手勾勒的小画,很真诚,不装,不伪饰,却又很独特,很迷人。每一段表达都那么清晰,每一段表达都触摸着精神的本质,触摸着实实在在的生命意涵。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呀,历经繁华,却能毅然回归最本质的生活。绝世独立,却又能这样温暖温柔地与尘世和谐共存。无论是油画创作,还是翻译才能,还是文字,哪一项都算得上才华横溢,出售任何一项,都能为他带来世俗所谓的功成名就。但他却仅仅只出售最基本的技能去维持最简单的生活。"有才华算什么?这世界有才华的多了去了。重要的是给这个世界给后人留下一些精神上的东西。"哈!哈!你这话叫那些时不时炫耀才华,恃才傲物,耍弄小聪明者情何以堪!叫那些浅薄的鸡汤文情何以堪!不知不觉聊了4个多小时,何纵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平和的,直接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于他,真是唾手可得,俯拾即是,可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屑。看他的画作,看他的院子,看他的居所,看他的风度,他只是表达着他愿意表达的思想,他只是过着他愿意要的生活。没有任何东西沾染过他的灵魂,没有任何东西能拘束他。他在自己的精神王国里纵横驰骋,如此自由自在,如此洁净,如此高贵。英才天纵啊,何纵,你从来没有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