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记得在一本赞美毛泽东的诗词集子中如是评价毛泽东,走过高山便有了高山的胸怀,走过草地便有了草地的宽广,对于我来说,则是走过大学便有了没谈恋爱的遗憾,但是大学是我曾经走过的地方,是我熟知的地方,我把遗憾抛掉,去写一些快乐的事情,同时,也不忘讲一些道理,作为人总有两件事要做,一是享受自己现在拥有的,其次便是追求自己未有的,常人故态——冷淡自己已有的而对于自己未有的锲而不舍,甚至抛掉自己的已有,所以,哲人说,追求未有的,享受已有的,只有智者能做到。总之,人一直在重复地做着这两件事,在已有和未有之间取舍、挣扎,现在,我把这种状态放在大学的环境中,还尽力避免它流于世俗的庸俗而显得空无一物......
但丁在他的《神曲》中写道:在我们人生旅程的中途/我从一座幽暗的林中醒来/我在里面迷失了正确的道路,我们每个人都在人生的旅程中......
文中很多都是我自己对大学生活的感受,希望读的人能从文章中了解一些关于大学的生活,好让自己的大学生活不流于形式和名称,从文中都能对大学和生活有所感,有所悟,有所得。
第一章
刚刚进入的秋季似乎并没有带来秋的凉爽之意,“一层秋雨一层凉”的谚语也并未应验,因为此时并未下雨,而是秋老虎的伏热,还有一层一层出在人身上的热汗和狗身上的痱子,所以照例不可能做amidsummernightsdream(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这时候的鲁戒盈就要去读大学了,戒盈的个子不是太高,是个典型的国民,因为有着标准的国民平均身高。戒盈的眼镜是红色的,据他自己说,红色是自己的幸运色,所以力排众议,戴上了人们认为只有女生合适戴的红色眼镜,可是红色似乎并没有给戒盈带来他想要的运气,因为成绩并没有随着眼镜的颜色如股票一样一路飘红,他只是考上了一个三类本科的教育学专业。
先人言:“教育之于国民犹如针石之于体肤”,针石可以医病而教育可以医愚,戒盈这样想,也这样安慰自己,况且自己的远方亲戚鲁迅不也是弃医从文来唤醒国民的吗?固然他不姓鲁,但是他的笔名是鲁姓,所以也应该算是本家,就像入了别国国籍的本国人,虽然从表面到实质并没有脱胎换骨,但也是外国人,戒盈想到这里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气是会让人舒服,其畅快的感觉不亚于放屁,所以不仅有着殊途同归的妙处,还有着更加文明的方式。
高考完后的几天是报专业,挑学校,可是自己似乎与这些东西并不相干,因为自己最后并没有走到自己挑选的学校和专业里面,倒是被学校和专业挑选了,自己宛如市场上的尾货和剩货,因为尾货和剩货是囊包充实顾客不屑一顾的,只有一些冲着价格便宜的顾客才会来挑,戒盈就这样被这些大学们拣来拣去,最后被一所三类本科的大学拣了进去,而自己也像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婆姨一样不得不嫁过去了。
去学校,戒盈是要倒换一次火车的,但之前要乘一次汽车,东西虽然很多,但并没有超出汽车的容量和自己的想象,汽车倒可以轻松坐的,火车倒是熬了很长的时间,白天坐了一天,夜晚困的实在挺不住了,因为白天并没有座位可坐,自己足足站了一天,他忽然想到一句古诗词,“富者田联千顷,贫者无立锥之地”,在这车厢里似乎没有富者,最多也只算是个自耕农,仅够收拾自己的残躯占有方寸之地,富者应该是那些买到卧铺票的人,此时倒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个锥子一样插在火车的任何一个缝隙当中,自己想着便去排卧铺票,去排卧铺票要经过好几节车厢,每节车厢的人都挤得满满的,一节车厢要走上足足四十分钟,走的异常艰难,好容易拿到卧铺票,把行李千辛万苦拿过去扔到行李架上,自己松了一口气爬到卧铺上,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夜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梦话,有人磨牙,戒盈笑了笑,心想,这么遭罪的路途上竟然还有人有心情说梦话,可是戒盈不晓得,梦话是鬼话的一部分,说越多的梦话,便越能证明睡觉人的灵魂走的愈远,他的躯壳睡的愈死。
两天的颠簸使他对学校向往的热情骤减了许多,火热的心情倒像在两天的路程中被疲惫的风吹凉了许多,不过这倒成了马斯洛需求理论的最好例证,基本的需求如吃、小便、睡等问题解决不了,人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去上学的,更不会想到要去上大学,等着实现有时候确实比不上现实。这时候见到的大学,不再像高中时候所见所想的那样宛如海市蜃楼,此时倒更像一片绿洲,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戒盈还是兴奋地跑了过去,整个精神都为之一振,这样的感觉倒像高中一次上课的感觉,戒盈上课打瞌睡,刚刚要睡着的时候,被任课的老师发现,这老师下去“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宛如晴天半空的霹雳。
和戒盈同住的有三个人,彼此相处一段时间后感觉还不错,甚至还有些臭气相投,偶然会有些不高兴,但并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都是人民内部矛盾,问题不会扩大化,正如宝马撞奥拓属于阶级矛盾,而奥拓撞奥拓,就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了-不必扩大化了,阶级兄弟一家亲。
其他三个人中一个叫作胡济,在外语系学习英语,一个叫作王凯歌,在外贸专业,还有一个叫作周山山,也在外语系,学习的是俄语,周山山长着一米五九的“大个儿”,之所以没有长高可能是因为把长个子的力气全用在了睁开自己眼睛上面了,因为周山山长着一双瞌睡眼,平时看人都是把眼皮硬撑起来,仿佛这眼皮是铅质的,又仿佛被宙斯罚背世界的巨人偷偷地让他承担了不少重量,看他的人替他费劲,就是晴好的白天也会给人增添三五分的睡意,替他打哈欠,倘若看的太久说不定还会被他催眠,倒是晚上不妨多看他几眼。
胡济的英语并不是很好,他也是被人拣出来的尾货,有时候夜里闲聊,彼此自叹身世,自相怜惜,痛骂这学校混账,认为这学校就是个垃圾桶,可是自己倒不认为自己是垃圾,大有明珠埋没于尘土的委屈,后又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这学校还指不定自己身在何处,天堂里不要,地狱里不收,宛如一个孤魂野鬼,现在好容易有了这个地方可以待一阵子,便生出对这学校的一些欢喜和感激。
胡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现在的眼镜已经不似从前那样——是读书人显示学问的专利,到如今更像是被书荼毒的标志,不过戴在胡济的脸上还颇有复古的遗风,就像现实当中古董的赝品,虽然不真,但至少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以深度的眼镜戴在胡济的脸上显示的是深度的近视和“赝品的学问”。
胡济的粉刺长得大胆,张扬而且高调,顶顶地生在额头上,犹如黄山绝壁突兀的怪石,又像打抱不平的侠士,有时候会怒而破裂,流出些许难以包含的有颜色的液体学问。胡济虽然在他们四人当中年龄最大,可是胡济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常常指着自己饱含学问的粉刺证明青春仍然健在,而并不是蝉蜕一样走去留下的尸壳,如果说皱纹是青春走过的痕迹,那么青春痘当然是青春旺盛的象征,所以从这一点来证明胡济的年龄并不大。
胡济年龄长,当然有许多话说,有很多经验之谈,每当遇到事情就之乎者也地分析一番,还会时不时地去用手摸一摸下巴,这时候便生出一种下巴没有胡须的懊恼,就像作家懊悔自己没有一个谢顶光亮的脑门儿,导演没有一个如金毛狮王的大胡子,不能足足地显示自己的风范,公鸡不打鸣啼叫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公”,没有胡须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学问”和经验的长或者更长。
四个人同住,每晚睡觉之前的夜谈是少不了的,譬如夜晚睡觉前要去撒尿,不尿睡不着,不谈也睡不着,
“胡济,你说我们系,学教育的学生为什么会被人瞧不起呢?我有时候也会有这样一种感觉。”戒盈裹着被子,转过头来对着胡济,确切的说对着的是胡济的脚,因为胡济的脑袋是钻在墙角里的。
“你想想,你们有什么可以凭借的呢?证书少的可怜,有,也是不值一提的,王凯歌可以考报关员的证书,有了那种证书放在公司里也可以拿到钱,嗯,哼...”这些尾音表示下文很重要,就像领导咳嗽一样的提醒,“周山山学的是俄语,这个当然不必说,我也不必说,而你呢?什么都没有,你想想你毕业之后能干什么吧?”
戒盈想了一想,也是,就说“那就像是中药当中的药材了,大黄可以通便,甘草可以止咳,鸡内金可以治消化不良,熊胆可以名目......”
“好了,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凯歌有点等不及了。
“我是说,我就像是糊精粉,没什么用,哪里都可以放,通用而无用,对不对?”戒盈自以为比喻的恰当,踢了踢被子,欣然地一翻身。”
“是啊,这学校经济外贸专业的学生看不起外语专业的学生,而外语专业的学生呢又瞧不起教育专业的学生,学教育的又看不起学中文的,学中文的想瞧不起学体育的,可是学体育的全都膀大腰圆,他们不敢说,只能看不起自己的文学专业,还有就是文人之间的自相轻了!”
“可是他们在每年的辩论赛当中是准会赢的!”戒盈说。
“那是大家让着他们呗!”说完周山山一笑,笑的连他自己也不大相信,因为他知道学中文的学生确实很能扯,自己也确实扯不过他们,只能在寝室睡觉前的闲谈时损一损他们。
“那也不一定,你上次不是和他们一起辩论过吗?我们寝室全体出动去给你助威,可是你们还是让人家问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脸憋得像猴屁股一样通红,嘴里像含了烧红的木炭!呵呵。”胡济说到这里,大家也跟着笑,大家觉得胡济说的有道理,因为上次的辩论赛他们都去了,亲眼所见,俄语系的学生辩不过中文系的学生,王凯歌接口道:“文学也确实给了他们一些本领和自信!在这方面俄语系的学生确实不如他们!”
周山山被人揭了短,不服气地说:“那主要是他们在题目上面占了优势,并不能说是我们的辩论功夫比他们差!”那天的辩论题目是“儒家文化的好与坏”,中文系说好,俄语系说坏,“中文系当然会说好,因为没有儒家文化,他们也就没有专业可以学了!就像基督教徒,既可以吃荤,又可以有所信仰,倘若要他们皈依佛教,虽然同样有所信仰,但是吃不了荤,所以基督教徒都会说基督教是多么多么地好,因为他们一举两得既有信仰又有肉吃,所以人家要在餐前祈祷,感谢上帝有肉可以让我们吃!”周山山说着,双手合十,两眼上翻。
“哈哈”戒盈笑道,“我见人家都是握拳的,你怎么还会双手合十?新教徒吧?”说着朝周山山做了一个鬼脸。
“上帝听了是会不高兴的,周山山,照你这么说,人家全是为了吃肉才信基督教的,全然不提本善和博爱了!”王凯歌道。
“所以他们全快乐的跟王八蛋似的,就好比婊子也有了贞节牌坊,而这个立贞节牌坊的人正是他们的救世主大人,是不是?”周山山说完,思想里嘲笑的眼睛看着学中文的学生,只可惜现在没有一个学习中文的学生来听周山山训话,让他臭骂一顿。
“那你的意思是说,儒家文化之于中文系的学生也是如此了,也给他们立了贞洁牌坊了?”戒盈说,“那么俄语之于俄语系的学生也是如此了?”“去你的,后面的东西全都不通,照你这么一说,专业之于专业的学生全是如此,那我们岂不全成了灵魂和精神上的婊子?”周山山说完便不再说话,转过头要睡觉,没想到自己捉弄俄语系的话居然被人引申了半天又指向了自己,就像吊起来的一桶水最后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顿时兴致全无,睡意来袭。
戒盈的觉没有睡好,白天好像并没有怎么吃饱,晚饭又没有吃,他以为饥饿会像半夜的敲门声或者空城计当中的司马懿,会不战自退,可是这饥饿反而像捉弄人的鬼,赖在门口不走并且敲得越响,震的回音在胃壁里荡气回肠,久久不绝,戒盈使劲地翻了翻身子,不理这饿的敲门声,渐渐地也睡着了。
大一上学期的考试是来的很早的,军训就占了不少的时间,并且大一的第一个学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多的复杂感情,因为大一上学期的时间基本上被对大学的好奇和无知塞满了,虽然教育学的专业并没有多少值得人骄傲的地方,但该上课的时候还是要上课的,吃饭、上课、睡觉是生活中无法删除和缺少的,教育学基本上是以文科类的文字为主,罕见阿拉伯数字,也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还是蛮好混的,考试并没有其他专业学生的紧迫感,过去说这个系看不起那个系,没有证书等等之类现在在考试面前好像都显的不值一提,戒盈这时候的轻松可以满满地看不起其他专业的学生,每天就像就像夏日稻田里鼓着肚子喊着交配的蛤蟆,自豪而且骄傲。
放假了要回家,戒盈的父亲叫鲁极,是过去民办教育的代课教师,没有太多的文化,他的书袋也仅仅能哄得了几个刚把开裆裤缝上不漏屁股蛋子的小孩儿,但小孩儿有时候也会问些稀奇古怪让鲁极意想不到的问题,鲁极搜肠刮肚地想寻些答案出来,可是找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好的货色,只有在肠子里停留的宿便。
鲁极活到现在,唯一对他崇拜不已的,不加反驳的也只有家里从小养大的那条狗,鲁极对它宠爱有加,常常叹息地摸着狗头,自言自语道:“老天不公,不让你变成人,要不定会学有所成,学有所成......”。后来有几天那狗突然发情并且做了一件让鲁极生气之极的事情——和邻舍的一只母狗私奔了,确切地说,鲁极是难过了,因为他唯一的追随者成了别人的追随者,好在那狗最后迷途知返,自己又回来了,所以老头常说:“孺子可教,孺狗也可教!”再到后来,有了儿子,儿子渐渐长大,鲁极便给他讲家里那只狗是如何被自己教化,如何悔过自新的,仿佛与佛祖当年让顽石点头的本领不相上下,并加上一句话“孺狗尚且可教,何况孺子!你要好好听我的话!”鲁极自信儿子也能被他教化而成贤,从此便把教化的重点放在了鲁戒盈身上,所以,戒盈出生时候的小名儿就被叫作狗子了,寓意儿子会像那条狗一样遵循自己的教诲,等到上学要起大名儿的时候,老头儿有感自己的名是一个“极”字,认为自己就像老子所说的那样物极必反了,不如给儿子叫作“戒盈”,好让他戒盈戒满,以保绵福之长久,所以儿子就被叫作“鲁戒盈”了。
现在自己的儿子上了大学,鲁极自己倒认为自己的文化长了许多,因为人们常说名师出高徒,现在儿子是大学生,自己当然也应该顺进地长了文化,就像有了媳妇家里一定会有长了辈数的婆婆,况且儿子是自己教出来的,所以常常显示出父亲兼师傅应有的学识和尊严,在儿子大学期间也给儿子写了几封信,一方面表示自己的挂念之心,另外还表示自己作为父亲的学识和威严会远及千里之外,并且自己教子有方,儿子并不会因为不在自己身边就会不受管束,这些信写过去之后戒盈并不常看,不会细细地嚼读,因为鲁极的信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些长了胡子,掉了牙齿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来信,写道:“子不教,父之过,为父不能亲自教导,汝今在千里之外负笈,吾亦不敢卸任,故时时写信,譐譐教诲,要言不烦,望汝能体为父之心,攻读学业,云云.......”戒盈也不便反驳什么,只是应付的回信,表示自己受益匪浅,并且乘机要些钱,因为学期之末大家会照例像胡济所说的那样“mouseinthechurch”,需要家里接济才能回的去,所以有了这一点缘由,戒盈更不会反驳鲁极的来信,只是要钱的事情并不好说出口,凡事总要找个理由才好做,冥想了半天便写道:“深感父亲之教诲,攻读学业,不敢一日蹉跎,且此学期获得学校的奖学金,实是父亲教育之结果,有些靡费之资不得不出,另外买书笔也花费不少,望父亲遥寄些数钱款,云云......”落款特地写上“拜父母大人金安”的字样,这是戒盈有一次看书发现古人落笔通常会有此类的祝福语,类似此致敬礼的意思而特地加上去的。
戒盈并不晓的,mouseinthechurch(教堂中的老鼠,英国谚语,比喻穷困)并不能代表穷困,其实英文的这一成语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在原来的欧洲,教会的权力非常之大,有自己的土地出租,还有什一税的收入,倒是中国的寺院可能会有这样的穷困,因为和尚会多半吃斋念佛,清汤素面,所以,戒盈这几天更像是一个mouseinthetemple(寺庙中的老鼠)。鲁极收到信之后大为满意,想到自己的教诲远及千里,皇恩浩荡也不过如此,便在兴头上给戒盈寄了钱过去。戒盈获得奖学金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是为拿到钱捏出来的,戒盈的专业课并不难,所以常常看不起自己的专业,就像十岁的时候会看不起五岁的智力题,戒盈经常让胡济教他一些英语,借书求教足不出户,很是方便,戒盈看不起自己的专业,当然他的专业也没有看的起他,奖学金没有轮到他的头上,一次上街的时候在一家文体店偶然见到过木质封皮的深红色荣誉证书,起初并未留意,这次写自己获得奖学金的事情忽然想到了,便去上次的那家商店买了一个上好的硬质深红荣誉证书,回来请胡济帮忙填写好,麦哲伦的首航将中美洲命名为西印度群岛,并没有发现它的价值,倒是哥伦布会在去之后获得了收益,戒盈的首航也没有发现木质证书的价值,这次倒是获益颇多。
胡济写完之后笑着对戒盈说:“戒盈,你是不是不孝顺啊?买了一个假的东西拿回去骗你父母?”这时候王凯歌接过话说:“我恰恰觉得这是大孝!”“怎么讲?”“你想花五六块钱让父母高兴,不是大孝顺是什么?”戒盈一听也觉得王凯歌说的很有道理,自此更加心安理得,觉得自己既尽了孝心还赚了生活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的事情居然让自己做到了,放假回家后高高兴兴的拿出来交给了父亲。
鲁极看戒盈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情,便让戒盈去拜访从前的老师,并说:“老师们是应该去看看的,你现在读了大学,出息了,当然要去。大学是你进入社会的前奏,也就是说你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社会,应酬的礼节还是应该学的,去看看你原来的老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戒盈并不乐意去,自己上学的时候成绩并不好,不比好学生会给老师的印象深刻,自己更像是点头之交人见面之时的惨淡一笑,一抹就没有了,原来的老师现在也许早就忘了自己,不过也许有一个老师会记得自己,就是曾经给自己一巴掌的那个,于是,戒盈便拣了个日光明媚的上午,早早地醒来去找原来的陈老师,果不其然,数学陈老师记不起来戒盈,眨着一双三角眼在那里想了半天,戒盈一看他想不起来,情急之下就提起那一巴掌,那一巴掌果然奏效,仿佛胎记一般在隔世之后仍然管用,陈老师的三角眼拉成了椭圆,从几何的变化规则一看便知是数学老师,不过这一道理并不完全适用,因为物理老师不会谢顶成光亮的凸透镜,美术老师也并不全都漂亮,有的还不大符合美学,离奇的会让人想起梵高笔下的人物。
“这么说,你学的是教育,很好,可以和伟人,和思想家对话,哲学是更了不起的,那样会产生苏格拉底似的哲学家!”当然陈老师并不知道,产生苏格拉底这样伟大哲学家的时候也许还会产生苏格拉底似的贫穷,有人说哲学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应该将哲学搬出象牙塔,融到人们的生活里面,将哲学生活化,可是这些哲学家并不知道哲学是会产生贫穷的,其实陈老师也是看见戒盈才这么说的,就像给新结婚的人道喜,会祝愿他们白头到老或是称赞上司的小孩“酷似乃父”的聪明。
戒盈并不相信这些话,但还是煞有其事地附和道:“是啊,很多教育家的思想是很值得深究的,对我们现在的教育极有启发意义!”戒盈一本正经地说,如果当时戒盈有时间来照镜子,他一定会悔恨当初没有报考艺术表演专业,老陈看着戒盈的表情也相信确实有些思想值得自己深究而自己又从未深究过,觉得自己着实有了遗憾,便接着说:“哦,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戒盈随便说了一句有时间,老陈接着说:“那你明天下午过来一趟,回去准备准备,来学校作一个简单的演讲,和诸位老师学生交流交流,让我们这些愚昧老朽木也感受一下知识的春雨!”说着笑了起来,五十岁的皱纹瞬间舒展的不见一丝,脸也光亮鲜明的仿佛刚刚被春雨去了泥尘。
戒盈一听便有些着急“也许我并不适合班门弄斧。”谎言太真实有时候确实会带来心理不合适的尴尬和无谓的麻烦,说谎的人面子上虽然过得去,内心却要有十足的承担谎言的本领和圆滑,戒盈虽然在面子上过的了,但是似乎没有本领来应付,“这个不要紧的,你尽管来!”老陈以为戒盈的推让是谦虚的表现,两个三角眼拉成了椭圆,继而又抹成了直线注视着戒盈,戒盈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戒盈赔了一个下午兼一个晚上的时光,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怪自己假戏真做,鲁极一听儿子要去做演讲便满心地欢喜,认为这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晚饭的时候对儿子又晓之以理地讲了祖上的辉煌和一通在信纸上反复讲过的道理,戒盈边听边吃,并不在意,尽管随饭下到肚子里面并没有增加自己关于演讲的内容,有时候准备的内容却像小猫追咬自己的尾巴,看的见却得不到,晚饭后,戒盈翻了自己的几本教育学专著,看了半天,这些书只有在考试复习前才会看到,现在倒好,学校的考试过了,居然又来了一次意想不到的补考,夸美纽斯的教育思想自己认为是很不错的,夸美纽斯提倡教育要依照儿童的本性和天性,也就是说教育要尊重学生,卢梭也提出要保留学生的天性,要遵循天性的去教育,还有《爱弥儿》这样的著作,这些教育的思想是可以讲一讲的,最后自己定了题目:遵从、释放天性的教育,写了题目,又列了提纲,写完稿子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看着暖色暧昧的月亮正半遮着脸,依着云彩打盹儿,困了,就写这些吧,夜晚睡觉的时候梦到自己的演讲是多么的成功,口吐莲花,经香四溢,梦里的自己讲的并不口干舌燥,倒是现实中的自己睡熟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枕头上。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都知道近代的教育学理论产生于西方,也就是欧美,所以,西方的一些教育思想我们是应该了解的,那么今天我很荣幸给大家讲一讲。”说着学着领导的样子环顾了一下,心里却有些怯场,自己的功夫还不到家,不如电视上所见到的领导可以面对胜于现在几十倍的人慷慨陈词一番,“那么今天我就讲一讲,...嗯...讲一讲”戒盈没有摸到自己的稿子,满以为昨夜的好梦是今天成功的预兆,可是戒盈并不知道人们还常说做梦的情景会和现实的情形相反,看来今天属于第二种情况,我佛可以脱稿,今天戒盈也要硬着头皮脱稿,可是初次脱稿的感觉宛如初次脱衣给人看,额头上的微汗出了一层又是一层,今天的天气是有些热,可是还不到晌午,自己抹了两次还不够,“教育思想吗,嗯,夸美纽斯的思想是很好的。”
听众下面的学生有的开始翻了本子准备做笔记,戒盈看到了,强作欢颜道:“不必记的,大家记录倒有恭维的嫌疑,但我不是领导,所以大家没有恭维我的义务,听听就好,听听就好。”听众注视着他,戒盈的狗皮膏药刚刚叫了好,大家要听听如何之好,戒盈觉得昨天的用功倒像是一夜情或昨夜的露珠,连天明都撑不到,见不得今天的太阳,现在干的一点影子都没有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只记着“恐怖所”“屠宰场”之类的比喻,那是新教育家批判旧教育制度所用的比喻,戒盈镇定了一下,便说:“学校之于学生,绝对是令学生的恐怖所!而且也是学生的屠宰场,精神和天性上的屠宰场。”戒盈说着伸出右手向空中用力的一切,鲁迅笔下的愚昧群众看革命党人被行刑的时候全像鸭子被提了脖子,此时众人却是一致地一缩脖子,仿佛躲过了一刀,此后的讲话便是彻底地,体无完肤地批判,把学生的苦难讲的淋漓尽致,学生听着感到戒盈就像是上帝派来的救世主或者牧师,老陈在一旁听得早已像害了肺痨的病人,咳得都快吐出血来,戒盈却越讲越有兴致,老陈从开始的咳嗽警告到最后的咒骂,“好个混账东西,本来有心抬举他,没想到听他在这里胡扯一番,还借口骂自己一通。”老陈一开始还眯着三角眼带着笑意准备听听学生的高论,现在恨不得变成黄蜂的屁股——射出毒针,让他当场毙命,鲁戒盈的同宗鲁迅先生在《论雷锋塔的倒掉》中对法海和尚的批判并没有当着法和尚的面咒骂法和尚为封建卫道士,现在戒盈当着老陈的面居然称老陈为旧式教育的守墓人,真是可恨之极。
学生们听的热血沸腾,老陈和其他的老师也是热血沸腾,当然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学生要打破旧式教育,而老师们则想打倒戒盈,至少应该打的他不能讲话。
演讲终于完了,老陈的灵魂和精神的外衣和内衣被戒盈统统撕去,像是白天躲在暗处的小鬼,不敢现身出来,一听戒盈讲完,如蒙听到大赦的诏令,收拾残衣一个箭步窜到台上,急切地说:“我的学生鲁戒盈,思想颇为自由不拘一格,所讲之词也有些道理,其中偏激之词虽然不足取,但是还有很多可取的地方,值得大家一听,让我们掌声欢送一下戒盈!”戒盈当初的紧迫怯场之感早已褪去,此时红扑扑的脸激动地一扫四周,轻松畅快之感不亚于便秘之后的快感,戒盈还欠身达礼,感叹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口才,仿佛从自家后院挖出了宝贝,自己原来并不知道,此时恨不能从身体里走出另一个自己,也向自己打躬作揖地称赞自己一番,“今日所讲真是相当了不起,博学多才,博大精深,口才出众,见解独到!”自己还可以微笑地点头或者摆手:“哪里!哪里!偶然而已!”只可惜没有,让自己足足失去了一次自谦的机会,老陈目送着戒盈滚蛋,真想把毛泽东的《送瘟神》手抄后送给他,下次死都不会再请这小子来胡扯,这次真是马失前蹄,确切的是老马失了前蹄。
戒盈料想到今晚的演讲成功,见解深刻,一路上就像王勃得了风神的相助,有着“一朝看尽长安花”的轻快之感,晚饭的时候便大谈特谈今天的演讲,并给鲁极如数家珍一样细数了自己今天所提到的几位教育家,扳着手指头,仿佛这几位教育家全在自己手里,可任自己随意摆弄一般,鲁极并不知道什么夸美纽斯,什么卢梭,什么《爱弥儿》,但席间频频点头,觉得自己儿子说的有道理,因为...,因为戒盈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虽然教书有年可是并没有听说过这些新鲜的洋玩意儿,仿佛明初的人不识西洋新来的烟草和鸦片,鲁极高兴地听儿子讲,晚上还高兴地喝了一些酒,自认为儿子能这样全是自己悉心教诲的结果,按照中国古时候“母以子贵”的类推,当然现在也算是“父以子贵”,要不然封建帝王的嫔妃全不会争先恐后地想生个儿子出来,生个有出息的儿子,因为有了儿子作太子自己就可以母仪天下,有了当皇帝的儿子更是可以流芳百世,夸耀自己的德性了。
晚上睡觉前,鲁极夫妇还高兴地说了很多事情,“他爹,戒盈讲的我全听不懂,不晓的这个丝那个丝的,更不知道什么梭子。”显然戒盈的母亲对于梭子和丝有着相关性的联想,不知道为什么梭子会和丝放在一起,至少应该是和布联在一起的,如果夸美纽斯改名叫作夸美纽布,也许会更加合理,可是他当初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不清楚他的人谈起,便没有了改换名字的责任和义务。
“大学所学的东西也许并不是你我可以理解的。”鲁极的眼睛突然一亮,脑子里一片亮光,有着我佛在菩提树下被掉下来的提子砸中后的顿悟之感,又恍如盘古开天地之时挥斧头之时瞬间从辟混沌外冲进来的亮光,顿悟地说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可见大学所学的道理不是我们可以明白的。”说完有些懊悔,对于学问还不如自己的妻子讲这些有些对牛弹琴的遗憾,又有些俞伯牙未遇到钟子期而卖艺给俗人的懊恼。鲁夫人显然不领情,坦然于丈夫的感悟与自己无关,随口说了一句:“是啊,不明白,挪开,把褥子压了!”对于鲁极的掉书袋,鲁夫人听了大半辈子,丈夫的旧书袋里面掉出来的全是些陈麻子烂谷子坏豆子等些不知年月的古董,学问有时却是不如古董,倘若把五十年前的学术拿出来招徕也许只能换来旁人的冷眼和嘲笑。
戒盈的家乡地方并不大,小的就像是必胜客里的pitsa(比萨饼),从pitsa中间划开就算是东西南北的四条大街,地方小的可怜,但是给邮局省了不少事,因为很少会有外面的东西寄进来,即使偶然有寄进来的东西往往也会因为找不到比植物根系还发达的小巷而黯然退回,现在似乎还好了一点,因为有了电话和手机,东西到了地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邮局里休息几天以缓解旅途之困,悠然等着人来接他,不必如嫁人未遂的媳妇会被原路遣送回去。
当然地方小也并不代表这里的人知识少,更不代表这里的人愚昧好欺骗,相反这里的人喜欢骗人,可是喜欢吃的不一定是厨子,同样,喜欢骗人的却又不一定善于骗人,这些人骗人宛如强盗的行骗伎俩而非江湖人士的障眼法,而且什么人都骗,外地来的人一望便知是外来的,因为鸟都吝啬于在此小地方积攒粪肥,所以外来人就更是稀奇了,所以就更要骗了,算是见面礼,当然本地人也不可以放过,我骗你,你骗他,他再骗我,居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食物链,大家都没有被骗穷,反倒是增加了磨牙磨嘴皮的技巧。
春天的沙尘暴是最不吝啬光顾这个地方的,并且来的时候大方气派,一开始当地人不明白天气预报中的S和箭头符号,以为春季的时候会有美元被风吹来,等到出去之后发现并没有绿色的东西飘来,仅仅是黄金的粗胚子漫天飞舞,所以人们常常望沙兴叹,有时候这沙下地起劲,宛如《西游记》当中如来派来的拿着沙丹的罗汉在作法,让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只恨自己为什么没长两只驴耳朵,可以为自己把守门户,回家后牙齿缝隙里还留着沙尘的味道,这沙尘或许还有西域的风味。
所以,戒盈的家乡可以拿得出的土特产有两样,一是强盗式的行骗,二是用美元符号标记的沙尘。长篇连载未完待续天镇文联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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